寒烟雨

【超深波】伴生仙

*张超X周深

*有私设,有OOC

*请勿上升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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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01


锦安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太阳刚露出一角,就有不少人把自家摊子摆了出来,各种手作小饰品,银的玉的都摆在不同位置。包子铺烧饼铺在街边排了一串,老板正一轮又一轮的往出做着成品,味儿飘到了各家各户,引得不少人出门寻香而来。


张超是第一次进锦安城,听说这儿是这一片最好最大的城,他便准备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要是真如他们所言的好,就在这里先住上个半载。


毕竟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经历的事、经历的人他早也数都数不过来,就算再怎么愚昧,混在人群中也能学个像模像样,便换上不知从哪弄来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活像个名门大少爷。


他望见一座府邸,牌匾用的是木头和金子,怪好看的,干脆化身成狐狸模样趁机从后院溜了进去。


小白狐狸顺着墙边一路躲过别人的视线,来到一处凉亭,亭子边上种满了花簇,各色各形,彻底吸引住他的目光。张超喜花,尤其是他没见过的,不由得就驻足多看了几眼。


“娘亲,今天会不会有桂花糕呀。”


远处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清脆得就如同他听过的铃铛,一晃就叮铃儿响。


狐狸闻声赶忙躲了起来,藏在绿丛里隐匿身形。


“深儿,这个时节是没有桂花的。”


小男孩和一位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狐狸眼中。


男孩儿不过一米多的身高,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好像融了片海,海上尽是波光粼粼,“可是我好想吃兰姨的桂花糕啊……”


女子笑着蹲下身,用手摸了摸男孩儿的脸,温柔的笑了,“让兰姨给你做其他糕点好不好啊?”


男孩抿抿嘴,眸子里流露出一点失落,“那好吧……”


“深儿最乖了。”女子把男孩往怀里抱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只见男孩牵住她的手,笑得灿烂,“那娘亲可不可以今晚给我唱歌!”


“当然可以。”


一大一小顺着小径慢慢消失在转角处。


狐狸望着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圆滚的眼珠转了转,轻松跳上墙头,翻出府邸。


化成人形的狐狸已经待在这座城里两周之久了,他决定暂时不走了。因为这里有好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各种新鲜的玩意他想好好体验一番。


长时间的化形对于现在的张超来说有些费力,所以他每日大抵只有四个时辰维持人的模样。他在心里算了算,今天似乎已经快到时间了,便悄悄躲进暗巷化了原形。


刚出了巷子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兰姨,你快看!有只毛绒绒的小家伙!”


张超微微侧过头,一眼便瞥见了之前那个小男孩。男孩十分惊喜的看着他,张超愣了一下,撒开腿一溜儿烟跑掉了。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张超循着气味摸到了男孩住的地方。狐狸迈着轻盈的步伐跳进别院,穿过一路的郁郁葱葱,在亭子里找到了那个小不点儿。


他悄悄凑上前去,小家伙果然发现了它。只见男孩歪着头,脸上笑得像盛开的栀子,“啊!是你!”


张超在他面前故意仰了仰头,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用那双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眼瞥向他。


“好多尾巴的毛绒绒!”


什么?


张超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尾巴。


一条白色的大尾巴在自己眼前晃啊晃。


他特意把自己剩下的尾巴藏起来了,只留下一条让他看起来宛如普通狐狸。可这小家伙竟然能看见他藏起来的尾巴?


狐狸的走近他的身边,绕着他转了几圈,不知道想干什么。


男孩蹲下身子,好奇的看着他,“你一定和别的毛绒绒不一样吧,你是不是听得懂我的话呀!”


狐狸停下脚步,看了看他,泄气般的上前用柔软的额头蹭了蹭他的手。


男孩被它的动作惹得笑出了声,眼睛闪着光,“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狐狸思考了一下自己突然开口说话会不会把眼前的小家伙吓晕,最后决定放弃了,他用爪子在柔软的土上划了几下。白色的爪子顿时变了色,让他嫌弃的往周围的草上蹭了蹭。


“超……”男孩默默念出地上有些模糊的字,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娘亲叫我深儿,那我叫你超儿好不好啊。”


张超点点头。


男孩欣喜的望着他,“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住!”末了又说道,“我有好多好吃的,可以分给你一半!兰姨的手艺可好啦,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张超跳到周深刚才坐的椅子上,转了几圈后趴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些许狡黠。


好啊。


02


张超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住在了这里。


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小少爷养了一只毛绒绒,可从来没看过他的真正面目,有人说应该是只兔子,有人说好像是只狗,没一个人猜中是狐狸。


“超儿,你要是能变成人会说话就好了,这样就可以陪我玩啦……他们都好忙,也不让我单独出去,只能待在这个小破院子里,我想去外面看看。”


周深怀里抱着软绵绵的小家伙,一下一下的替他顺着毛,狐狸躺在人怀里惬意的眯起双眼,十分享受。


男孩儿撅了撅嘴,声音是藏不住的委屈,“明天就是我的生辰啦,也不知道娘亲和爹爹能不能陪着我过。”


生辰吗?


狐狸微微转过头,看向抚摸他的人。


结果却看到男孩眼里似乎盛满了泪水,小小的眼皮快要兜不住那些晶豆豆。


这时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小少爷,该睡了。”


周深立马揉了揉眼睛,轻声吸吸鼻子,“嗷,好的兰姨!”


“超儿,我要熄灯啦,你也乖乖睡哦。”男孩红着眼眶把怀中的狐狸抱到一旁为他摆好的小软垫上,又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狐狸乖乖的趴在上面,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周深熟练的将灯火熄掉。


“晚安,超儿。”


张超看着周深翻身上床,定定躺下,在心底回了一句晚安。


周深对自己的生辰是期待的,却也着实惧怕。


原因就和他告诉张超的一样。


周深的父亲是朝廷官员,母亲是城中最大绸缎庄庄主的女儿。他的母亲是一位奇女子,从小便随着父亲跑商,所有家中商事都由母亲来管,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常年陪着周深的只有兰姨。


想吃什么了,兰姨给做;想出去玩了,兰姨带着;想要什么了,兰姨给买。兰姨也是最疼周深的,从那么一个小不点到现在越发清秀利落,她瞧得心里也欢喜。


今年的生辰与往常一样,兰姨大早就招呼侍女去拿了城西订好糕点,又为周深做了各种各样爱吃的菜与一碗长寿面。


“兰姨,爹爹和娘亲会来吗?”


周深坐在梨花木椅上踢着小细腿,眼中有些期待的望向兰姨。


兰姨低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和蔼,“会的。”


男孩眼里满是星光,“嗯!”


“那我们许愿吧?”


“好!”


他许了三个愿望,祝父母,祝兰姨,祝张超,唯独没有祝自己。


蜡烛被吹灭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黑暗有人晃动。


待他吃完,兰姨替他收走了碗筷。他趁机将糕点偷拿了几块,走到房门外把食物放在一个藏在灌木丛中的小白瓷盘里。男孩四周望了望,却没看到他想看见的东西。


“超儿……?”


周深轻声喊到。


没有回应。


“去哪了啊……”男孩嘴里嘟囔着,有些不满却还是扒开各类小枝小叶去找它。


“在找我吗?”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周深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周深缓缓转过身,生怕被发现自己的小秘密,却没想到入眼是一位从未见过的人。


周深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是,新来的仆人吗……?”


男人一双丹凤眼微眯,笑着低下身子,“我很像吗?”


周深盯着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我叫张超。”男人从白瓷盘里拿出一块糕点,喂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男孩眼睛睁得巨大,小心翼翼问他,“你……你是超儿吗……?”


张超嘴角上扬,挑眉看向他。


“真的是?”


“生辰快乐,小周少爷。”


然后张超收到了一个巨大的拥抱。他听到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小家伙的声音,你是我今天收到最棒的礼物啦。


“超儿,你想不想吃桂花糕!”


周深肉眼可见的长高了,在一年又一年的洗礼中。


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男孩在生产期,个头会窜得比以往快那么一点儿,但周深本就是个小个子,就算是猛长了那么点儿,放在同龄人里也是垫底的个头。


“傻子,桂花还没出来。”


张超坐在小凉亭里,手边摆着茶杯,时而抿上一口加了茉莉的清茶。


周深冲他大声喊,“那我要喝茉莉茶!”


“不给,是我的。”张超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悉数饮尽。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把独自茶都喝光!”男孩生气的抿嘴,眉毛形成了一座座小山。


“我是狐狸,可不是人。”男人眯起双眼轻笑。


男孩被他气得有点结巴,“我……我不管!超儿是大坏蛋……!大坏蛋!”周深红着眼,吸了吸鼻子转过头不再看张超。


“生气啦?”狐狸这才起身,悄无声息的移动到男孩身边,凑近他耳旁,“虽然没有茉莉茶,但我给你准备了其他的。”


说着,便像变戏法般的掏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周深鼻子灵得不行,张超总吐槽说他像只路边的小奶狗,周深还为此和他谈判过,哭了一鼻子,眼睛都肿成两颗小汤圆了。


“有茉莉花!是茉莉做的糕点吗!”男孩接过油纸,兴高采烈的说到。


“糕点铺子的新品,我闻着味儿不错就给你买来了。”


男孩赶忙掀开油纸,四块精致的小糕点整齐摆在里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包着花瓣。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满口的茉莉花香,舌尖上尽是甜味。


“好吃吗?”张超笑到。


周深没回答他,紧接着拿了一块糕点,行如流水的塞进张超嘴里,眸子被笑意盛得满当。


“你怎么这么喜欢花啊?”周深坐在房顶上,望着头顶悬挂着的一轮明月。


那月亮的样子就如同大圆盘,颜色让周深想起了他最爱的桂花糕。他以前总是听先生说到蟾宫折桂,这蟾宫既然指的是月宫,就说明月宫里是有桂花的。他以前就想,月宫里一定栽了好多好多桂花,不然怎么让这么多人去折花呢。


尽管之后明白了这个词的真正意思,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看到月亮,想到桂花。


张超坐在他旁边,手中捻着一枝花,“喜欢便是喜欢了,为什么需要理由?”


“那在遇见我之前,你是什么样的人?”周深问。


“好人我做过,坏人我也做过。”张超低头看着花,“可我只是只九尾狐罢了。”


周深静静注视着那轮月亮,一时间里谁都没说话。默了好久,周深将胳膊往自己怀里缩了缩,看向张超,“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住过的地方。”


是疑问句,却也是陈述句。


张超听到后微微一愣,又存心逗他,“你太小了,小不点儿。”


“我已经十四了!哪里小!”


狐狸想了想。


“等你到了弱冠之年,我就带你去。”


03


张超能维持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初到城里的四个时辰,到现如今他已经能保持八个时辰。大部分和周深相处的时间里,张超都是以人形陪他。


他从众人口中的神秘宠物,变为了神秘来客。


送进周深房间的餐具一定是两份,不管最后有没有使用过,都是不变的定律。周深曾问他,有时候不吃饭也没有关系吗?张超默许了。


但其实周深不知道,张超大多时候是饱腹归来的。


张超一直觉得,周深是个孩子,心性天真,善良又傻气,世界是美好的、五彩斑斓的。无论是第一眼遇见的那个小不点,或是现在已经开始展露少年气息的人,周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儿。


他想,或许还是年龄不到,等他再成熟一点,就会了解到自己身为九尾妖狐的恐怖之处,恐惧、崩溃就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包围。等到那时,他就可以过上自己逍遥的日子了。


狐狸没注意,他的思维已经有些不合逻辑。


直到周深十八岁,少年已经将稚气褪去得差不多。房间中摆满了各类关于九尾妖狐的异闻、传记,茶馆说书人讲的也是妖狐害人的故事。可少年对张超的形象似乎定格在了“善”的一面,张超问他,你就不害怕我吗?说不定我真是那样的妖怪呢?周深只是笑着说,故事罢了。


不知怎的,张超听了却莫名有些生气。


当晚,他特意带了一身血腥味回家,桌上像往常一样为他留了糕点。周深见他回来了,下意识去抱他。


这是周深和张超之间的习惯动作。自从狐狸变了人形,他越来越喜欢黏着张超。男人从外面回来,他就凑上去抱抱他,嘴里甜甜的喊着超儿。张超身上只要沾了点香甜味儿,就是给他带了杏花楼的糕点,要是沾了点咸香味儿,保不准就是什么肉包子之类的。男人总是变着花样给他从外面带吃的,以至于持续了好久的动作逐渐成为了习惯。


指尖刚触碰到男人的衣料,周深却停住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猛然间闯入他的鼻腔,不由得皱起眉,“超儿,你今天去铁匠铺了吗?”


张超故意摇了摇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没有,怎么了?”


周深的笑容又回到脸上,重新抱住他,“没什么。”


张超知道周深开始有所好奇了,接下来只需要花时间让他慢慢明白。


又过了一天,狐狸在自己身上沾了点血迹,周深看到之后没说什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住他。张超清晰的看到,那双清澈的眼中拥有了掩藏不住的疑惑与不解。


张超故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知道周深在身后跟着他。


男人故意放慢了脚步,用法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关押重刑犯的大牢。


周深只记得自己是跟着张超进了监狱,却从未想过故事如此出乎意料。他悄悄藏在暗处的走道,看见张超随意进了一间监狱,毫不留情的杀了人,将那人的血液连带着鲜活的内脏一同咽下。熟练的擦了擦手,摸掉嘴角残留的血迹,然后用一团火将剩下的尸体烧成粉灰。


似乎是所见场景过于血腥,又或许是张超与心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再一睁眼便是熟悉的陈设。


周深没思考他是怎么回来的,一清醒便连忙下床推门就喊张超。花香飘得满庭院都是,像极了他初次遇见张超的那一天。天上挂着弯弯的月,那两端的尖在此刻他看了却有些不舒服。


他循着记忆走了好几处张超常去的地方,最后在桂花树下的小石凳上找到了他。男人见他来了,笑容也未留给他,只是起身,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张超望见了周深眼里的紧张,男人坏心眼的朝周深缓缓走来,步子迈的稳,眼神也坚定得让周深有些陌生。


少年下意识往后退步,走了几步却发现被一面墙抵住,身后无路可退,眼睁睁的看着张超逼近。


心头的疑惑混杂着不敢置信源源不断涌了出来,张超看见周深眼睛立刻红了一圈,心里却莫名有些慌,他硬着头皮往前走,最后在一尺的距离停下。


“周……”


“你为什么要吃人!”周深打断张超的话,朝他大声怒吼。


男人本应说出口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总是瞒着我所有事……”少年人的眼泪就如同荷叶上的露珠,一滴一滴砸下来却又仿佛是千斤重的石头砸在张超身上。


张超看到周深握紧了拳,嘴唇被咬破流出血珠带着哭腔对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吃人了啊……”


“超儿……”他抬起头,眼角红得要命,“求你了。”


张超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攥紧,记忆中似乎有个人影与周深重合了。他看着周深,不由自主伸手替他拂去挂在脸颊上的泪痕,“好,我不吃人。”


他想,今晚的月亮格外亮。


04


“小狐狸,你怎么跑到这儿了?”


“哎,小家伙,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叫你超怎么样,多好听。”


“超,不许吃生肉!”


“快跑,超……离得越远越好,走得远远的,以后就别回来了!”


张超的视线突然被染成了红色,可他只能麻木的跑,无论掌心有多痛,被割破流血也无法停滞,直到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听不见尖叫声,听不见咒骂声,听不见奔跑声。


……


张超做了一个噩梦,他想起困扰了他两百年的梦魇。


眼前是一片被血浸红的土壤,地上趴着一个死去的女人,白色的狐狸踱步而去,在女人面前注视了许久,最后用舌尖舔了舔女人的无名指,用鼻尖触碰手上的戒指,一朵不知名的花。


分明好不容易才忘记,他却又想起来了。


狐狸自嘲般的笑了。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放过我。


05


张超在遇见周深之前,是大家口中的妖狐,是吃人的妖怪,是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怪物。可又有谁生来天性就是恶?


在狐狸修炼的第400年,他遇见了一个人类。从未和其他物种接触过的狐狸显然还有些怕生,畏畏缩缩往远处躲。一开始人类只是放下了一些食物,狐狸等到人走了好久才愿意出来嗅一嗅地上的东西。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狐狸渐渐和人类熟络起来,最后它被带回了人类的家,一个很小的破竹屋。


人类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超。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是在叫它。超就是它。


它跟在这个人类身边很久,久到它学会了人类的语言,久到它能清晰分辨出各类药中有什么成分。


是的,那个收留了它的人,是一个懂医术的女子,住在破旧的房子里,无夫无子,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脸上也总挂着笑容。


女子带着狐狸识遍了整个草药园,有毒的,无毒的,清热的,祛寒的……那只狐狸早已成为她人生中必不可少的陪伴。


直到有一天,女人死了。死在一群莽夫的手下,家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洗劫一空,张超是唯一留存下来的,一只狐狸。


耳边一直都是狂风呼啸,夹杂着女人冲它嘶吼的声音,它只记得,自己要听她的话,快点跑,快点离开,离得远远的。


狐狸跑到精疲力尽,最后停下了脚步。望着来时的路,狐狸似乎有些迷茫。最后它选择循着气味辙回去,可为时已晚。在那里等着他的不过是冰冷的身体与鲜血浸透的泥土。


狐狸留下了第一滴眼泪,为这个死去的女人。


从今以后,它便有了自己的名字,张超。冠的是女子的姓,用的是它的名。


06


满院飘着桂花香,黄嫩的花瓣掉了一地,惹了不少小虫闻着香爬过来。今早刚下过一场秋雨,桂花香却愣是半点儿也没被冲淡,反而更加浓郁。


少年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到张超身边,笑得露出了白白的牙齿。岁月在他脸上没能留下什么痕迹,那张脸不过是褪去了半分稚嫩,张超恍惚间还是能看见那个十多岁的小家伙在冲着他笑。


“超儿,还有一月我就行弱冠之礼了。”


张超蹲下在地上捡起一朵花,凑近鼻子闻了闻,浅笑道,“时间真快。”


“你说过的,等我弱冠年就带我去你去过的地方。”周深眸子噌得便亮了。


男人将手中的花款款放在周深的发上,却一句话也没响应。周深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张超这个样子是在逃避,是在拒绝他。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甘心也是假的。


他和张超已经认识了快十年。


他不明白张超为什么要一直隐瞒着他的故事,分明他承诺过,永远不会因为张超的过往而改变对他的看法。


周深叹了口气,将剩下那半点儿难受吞进肚子,挂上一副笑脸,“超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一趟锦绣阁?母亲说让我去做几件衣服。”


张超点了头,算是答应。


街巷是一如既往的喧闹繁华,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惹得人眼花缭乱,街边的糖人、剪纸、各种手作的小东西,一个比一个精致,看起来倒真有模有样。周深在前面走,张超跟在后面。


少年还是童心未泯,走着走着便凑近街边一个小摊,摊子旁写着漂亮的几个大字,“卜卦”。他有些好奇的凑上去问那摊位上的老人家,“先生,卜得可准?”


老人用手捋了一把胡子,笑道,“若信自然是准的,但老夫不过是窥天命之人,就算卜得出,未来也不一定会按着结果走,只能算是提个醒。”


周深又转头去寻张超,却没看到他的半点踪迹,思考一二后又问,“那先生可为我算算?”


“自然是可以的。”


老人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似乎有难言之隐。周深便主动问他,“先生,命数如何?”


“有一大劫临近,躲不及避不掉,再具体的……老夫也无能为力。”


周深被这一说堵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礼貌的笑了笑,“多谢先生。”


虽然他只想权当个故事来听听,但这一句话也着实让他有点儿心不在焉,就连给衣服选样式都是别人说什么他应什么,稀里糊涂就办完了事。


07


周深行冠礼那天,府里上上下下极为隆重。周家一向都受百姓的尊重,周家小公子的冠礼当然不肯错过,锣鼓喧天让整个城中都热闹了不少。


“深儿,过了今夜,你可就真正成年了。”母亲轻柔抚上周深的额,笑着抱了抱她已经可以成家立业的儿子,“娘亲希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知道吗?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人,娘亲只想你能快快乐乐的。”


周深看着她两鬓的有些发白的发丝,有些红了眼,他笑着轻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我会的,母亲。”


“那就好啦。”她轻笑着拉过周深的手走到柜子前,从柜中取出一个精致小木盒,放进周深手里,“深儿,这是你外婆留下来的,以后啊你要是相中了哪家姑娘,就把这小物件给她,这就是我们家儿媳的象征。”


周深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枚银戒。戒环上雕刻着两枝玉兰分别绕着中间唯一一朵昙花,在戒指内侧还刻着制作的年份。周深细细一算,约莫有两百年的历史了。他将盖子合上,小心翼翼收好。


“好。”


——


冠礼有些复杂,整个下来已经到了未时。周深什么也没吃,找到张超时只觉得眼前有些重影。张超变戏法的从手中变出一串糖葫芦,还有一个被油纸包裹好的烤鸡腿,隔着纸袋周深都能感觉到里面的鲜美多汁。他立刻接过油纸,又凑上去咬了一口对方手上的糖葫芦,酸甜的口感让他清醒了大半儿。那层酥脆的糖衣里有一股浓浓的桂花香,让他满足的眯起双眼。


口中边嚼着糖葫芦,手中还抱着鸡腿。张超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家伙丢掉方才的沉稳,一改模样的吃着东西,嘴角也挂上一抹笑。


“慢点吃,别噎着。”


“嗯!”周深眨眨眼,又啃了口鸡腿。


他总觉得今天的东西格外好吃,不知道用了什么香料。


“再过几个时辰还有晚宴吧,先给你填填肚子,省得到时候吃得饱,坐着和人家干瞪眼。”


周深无奈的叹气,“晚宴太无聊了,还不如带我去逛逛城里的热闹。”


“好歹要去露个面,到时候我在门外等你,等你出来我带你去逛逛。”


他笑着应下,“好!”


——


赤红的炼狱就这么降临在他面前,那炙热的红色火焰将周府、亲人,连同他的心脏一同燃烧殆尽。


发黑的墙壁,流淌的鲜血,地上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焦糊味。周深被张超死死环在怀中,无力的看着大火将一切吞噬。


他是周家唯一的幸存者。


可他宁愿和他们一起死。


无论是被刺破心脏,还是被烈火灼烧,他都能忍。可老天偏生留了他一个人承受一切,一夜之间,他似乎什么都失去了,又似乎什么都未曾拥有过。


他想要冲进去看看,看看父母,看看兰姨,眼前突然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便如同大梦一场。


08


张超带着周深来到了一处僻静之所,安分住下。


或许是秋季到了,接连着三天都下了雨。天是雾蒙蒙的,看不清半点太阳的影子。


周深只是坐在竹椅上,呆呆的望着天,一言不发。三天里他没吃任何东西,只是喝了点张超递给他的水,紧接着便是从白天至黑夜的发呆。


张超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深,像断了线的木偶,他没能从那双眼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灵动,回应他的只有如物件般的死气沉沉。


周深本身就体弱,吹了三天寒风,最后还是病倒了。理所当然的风寒,却让他一病不起。


或许是生了病的人本就不在意这点疼痛,又或许是他本就无心活下去,张超替他寻来了无数位医生,开了各种的药,这病却持续了一个月都未见好转。


“周深。”


“一个多月了,你到底还要躺多久。”


他静静望着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懦夫。”


他留下这一句话,然后离开了。


却也没看到微微颤动了一下的指尖,与悄然从眼角滑落的晶莹。


又过了几天,张超替他喂了些药,准备转身离开,床上的人终于开了口。


“别走……”


他的声音嘶哑,一点也没有最初的清澈动人。气若游丝还带着哭腔,那是张超最讨厌的懦弱模样。但面对的是周深,他似乎只剩下了心疼。


“我想,活下去。”


张超听到脸色苍白消瘦无力的小孩儿说,他想活下去。


最后张超折损了他大半的修为,成功换回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周深。


他带着周深去了一处种着巨大桂花树的地方,替他为周父,周母与兰姨立了碑。


墓碑下是厚实的泥土,却也真切埋葬了周深空荡荡的心。


周深从来都是一个顽强倔强的人。


他说过自己想要好好活下去,便是答应了张超不再将自己溺死在无望中。


张超为他挑回来几本书,都是有关医学的。他知道周深机灵得很,也对这方面有兴趣,正好在附近不远处便有一片药材宝地,趁着空闲也让周深好好了解一下。


周深自然是兴致勃勃的同意了。


有时周深去采草药时,张超就跟着他,坐在不远处望着他的身影。他总觉得周深的背影越发与那个女人重合了,就仿佛时间又回溯到几百年前。


张超看着周深拿起一株植物端详了一会,有些犹豫,正准备往嘴里送,立刻便被他抓住了手腕。


“这株植物是有毒的,你别尝。”张超语气有些慌乱。


……


女人将两株长得相近的植物摆在张超面前,“超,你看,这两株植物是不是很像?你记住,左边这株花瓣根部有些泛黄的是有剧毒,而右边这株偏白的才是可以治病的药。”


……


“你别总想着尝,以为自己是神农吗?想尝便百草。”张超皱着眉,语气不善。


周深反驳他,“尝试了才能分辨出来,不是吗?这是最好的方法去更快了解一种草药的特性。”


……


“我学医这几年,不知道尝过多少株草药,能吃的,不能吃的,我都试过,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女人笑着摸了摸狐狸的脖颈,“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身为医者,不愿往自己身上尝试,又怎么能医得好别人呢?”


……


张超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简直过分相似了。


他想。


三年,一晃眼便过去了。


周深的医术日渐精通,两个人索性开了个小医馆。先从附近的小村落开始,再到后面的城镇越传越广,来求诊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大年的时候,周深将医馆关了一天,和张超一同去了那颗桂花树下,同父亲母亲聊了聊天,最后从怀中掏出了当年冠礼时母亲留给他的那个小盒子。


他握着张超的手,将盒子放进他的手心。


“超儿,能不能替我好好保管它……”周深没觉得他会拒绝,便兀自说了下去,“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不自己保管?”


周深突然笑了,有些孩子气的说道,“你就帮帮我吧,放在我身上指不准我哪日便弄丢了。”


周深心里自然清楚,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又怎么会轻易弄丢。


只是想给他罢了。


不过是因为,他是他已经认定了想一同在风雪夜归家的人。


09


张超带着周深去了许多地方,有山,有水,有平原,有荒漠……


这大好山河,五湖四海基本都被他们逛了一遍。


突然有一天,张超对周深说想回以前的地方看看,周深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去吧。


张超又说,可能会要久一点,大概两周。


周深也回他,我会在这等你回来的。


张超点头,便离开了。他走得急,连周深的最后一句道别也没听见。


周深那小木盒子被他一直放在身上,不仅当真好好保存了,简直是寸步不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超刚离了周深五日,却总是看见一些晦气之物。次数多了,他也预感到了些不好的征兆。


张超祭奠完女人后特意选了最快的路没日没夜的赶回去,越是近一步,心脏便越是狂跳一分。


“周深!周……”


男人急忙推门进去,入眼的却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动用了一点灵力增强了嗅觉,循着周深的气息找到了一个偏僻石房。


他听到微弱的喘息声从房间里传出。


双眼顿时通红,如烈日,也如焰火,那抹红仿佛烧灼的了半边天,却也像极了血流成河。


狐狸终于将自己的尾巴显露了出来,让那些身处屋内不知好歹的人类连同周边的城镇一同送入了他们口中的炼狱。


他把气若游丝的人抱在怀里,带着他回到了那棵桂花树下。


他不明白周深为什么看见他就一直是微笑的,明明身上的伤口多到应该让他痛不欲生。他想尝试救它回来,却听到周深一句轻声,“别白费力气啦……我也该走了。”


张超只是皱眉,一言不发的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他。


“你不如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和我说说话。”周深凭着张超的修为恢复了一丝气力。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触到张超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一抹微凉。


“对不起啊……我好像撑不下去了……”他眼中似乎蒙了水气,“……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和我回家。


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谢谢你愿意救我的性命。


谢谢你愿意守护我到最后。


也谢谢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暗自许下心意。


狐狸为人类第二次落了泪,他破了自己的承诺,也破了自己的心魔。


大火连着烧了三天三夜。


只剩尸骨无存。


10


狐狸溜进了一家人的院子,悄悄躲在灌木丛中,试图隐匿自己的身形。却被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家伙抓了个正着。


“好多尾巴的毛绒绒!”


狐狸仰头看他,转了转黝黑的眼珠,凑上去蹭了蹭小家伙的手。


男孩儿被他逗得咯咯笑。道别时依依不舍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被一位妇人领走了。


狐狸跳上屋檐,看着远去的背影,化为了人形。


他轻声道,“小东西,我可是会吃人的,你怕不怕?”


月光洒在他的肩上,和挂在脖子上的银戒。


——END.


复健产物,我落泪。


我可真是个大垃圾。


这是我这部分鬼屋的第一篇……大概没人记得了,我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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